鲍昆的博客

文化可以全球化吗？
鲍昆

前些日子和一位现在法国回来探亲的朋友聊天，其间我说了一句“经济可以全球化，但文化是不可全球化的”。朋友一听有些惊诧，说“法国人也是这么说的”。
我笑了笑对这位朋友说，法国人反对文化全球化那是冲着美国人说的，对我们中国人他们可是毫无顾忌地按着他们的标准全球化我们。二战以后，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国家，在经济之上的文化也随着好莱坞电影、通俗音乐迅速在世界上扩张，而且在文化上的霸权话语越来越强大。欧洲人自古以来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，连美国也是他们的儿子孙子，结果一不留神美国人靠着美元开始指点江山，他们当然受不了了。所以后来出现法国人抵制英语、德国人抵制好莱坞等等现象。先不说这些现象背后复杂的心理情感动机，但从文化多元性的道理出发，欧洲的这些主张是没错的。文化是一切人类成果的载体，每个文化都有其深厚和深刻的产生历史背景，它涉及更深层次的人类幸福价值观问题。对于文化多元性的保护就像我们今天保护生物的多样性一样，是维持这个世界保持基本活力的底线。最近好莱坞大片《阿凡达》在热闹的背后，讲的实际上也是这个问题。只是我们中国人总是喜欢看表面不愿去想后面的思想罢了。《阿凡达》虽然也是一个好莱坞电影工业的产品，但我们不得不服的是，好莱坞一流的编剧还是具有知识分子眼光的，当然那些三流的好莱坞电影另说。
还是说回法国人。法国作为世界现代性文化起源的国家，其文化金字塔尖上的文学艺术指导世界一百多年，但是随着英美的崛起最终日落黄花。但法国人内心的骄傲还是一直有的。就像我们的民族主义者们在敌人的屠刀面前还是坚持说“吾五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，哪是你蕞尔小国可比的？”一样，有些阿Q，却也牛逼。不过法国人对抗美国人，还是在自己的本土内，放到世界上是根本没戏的，美国实在是太强大了。那些第三世界小国，绝对是见钱眼开的，毕竟利益第一。法国人对美国流行文化的抵制，有些悲壮，但难能可贵。因为他们在捍卫民族文化的主体性。要不是他们强烈的坚持，我们可能看不到现在独特的塞纳河风景了，巴黎野肯定都是一百多层的摩天大楼了。这点我们还真得佩服法国人。
在美法之间的文化对抗性中，我们还应看到任何文化都具有扩张性。在文化扩张的博弈中，许多现象和资本的扩张性质是一样的。因为有时文化和经济本身互为一体。法国人在美国人那没戏，不见得对其他地区国家没戏。法国人对美国人抗议说“文化不可全球化”，不见得它对别的国家也是坚持这个主张。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法中之间的文化关系就证明了这一点。最早掺乎中国先锋艺术的就是法国人，而且很政治性。法国人在文化价值观上的输出绝不比美国人差，只是显得有些陈旧而已。尤其是在欧洲一体化之后，法国人的价值观输出更披上了大欧洲的色彩。当然一切都是以文化交流的名义进行的。
中国因为在现代性上的落后，近两百年来是自惭形秽的。物质上的落后，造成自己的文明观的低人一头。于是我们甘心情愿的认同“洋大人”，唯洋人马首是瞻。只要是西洋的一切都好，不论指教你的是他们那嘎嗒儿的什么人，只要有张洋脸就是爷。其实这些年来中国指导我们的好些都是他们那个社会的失败者。这些年来许多有趣的故事说明这一点。北京一直是外国人最多的城市，也是中国文化名人最多的城市。一些后来有机会出国的，曾经和一些外国人在北京成为好朋友的中国人，到了洋朋友的国度再找他们时，发现那位在那什么都不是。可在中国时他们出入的都是中国顶尖大腕儿们聚集的场合，并受到嘉宾的待遇。这不过是阶层的问题罢了。关键是这些人物可一直是在对中国的艺术家指指点点“醍醐灌顶”啊？这事情就有些搞笑了。
那么这些年的中国摄影界也如是。一些年轻的摄影师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认识点洋人，更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在西方的一些场合中出现。自己的成就如果没有洋人的认可是不成立的。于是问题也来了。洋人是凭着什么标准认可你呢？其实洋人并不在你这儿生活，也不明白你的事儿。当然真正有文化多样性意识的洋人也没几个，大部分都是策划活动的活动家和视觉生意人，也就是和我们社会一样的普通“专业人士”（此专业指的是一般分工，指的是吃某碗饭的）。所以他们指导评价你绝对不脸红，而且法宝就是普世的作为手艺时代的那些专业规范，什么“语言”啦，“构成”啦。如果我们的艺术没有思想向度，只涉及手艺，这没问题。但是现在的艺术手段早就成为花钱即买的技术，还用得着拿这些蒙小孩的说辞来框定越来越观念性的艺术吗？你不想想，这世界如此众多的文化艺术，每个都有极其复杂的深刻背景和主张，难道都是能够用“构图”、“语言”这些死名词来评价吗？如是那样，希望大家想一想，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儿。
所以，文化扩张性的条件是相互的，扩张总是在一方自愿放弃自己自信的情况下发生。这两年有一位洋先生在中国很吃得开，到处大讲某种所谓的新技术。我好奇，还真听过一次。结果听了半小时就听不下去了，因为发现他讲的都是ABC，那些东西在互联网到处都是。看着那么多我们的同胞听得如醉如痴，百思不得其解。后来终于明白，因为我们很多朋友不读书不看报，也就是不学习，所以才会觉得因为是洋人讲的就一定是最新的。当然这位洋哥们因此在中国活得很惬意也很幸福。
也许有人看过此文会说你是闭关主义，是狭隘民族主义。呵呵，千万别误会，我是坚决主张交流的。我只想说的是，交流是必要的，但文化全球化却是万万不行的。我们还是找回自己的自信吧。如果这两代没戏，那么就指望后人了。我相信，我们的后人一定会有自信的。只是担心他们在开始自信的时候，别再犯大国民族沙文主义，因为那还是不自信，是不自信的翻版。真正的自信是相互的尊重和有选择的吸收。
有感。
2010-07-17